mimi-sunny

很健康,很开朗

《if:妄》

 @苏爱 送给老师的一篇文,我买的第一个本子就是您的《风息战记》(还抽奖中了一个抱枕),前两天看到那段有关风息和虚淮的动态嗷嗷心肝肺颤抖,555永远的意难平,555不会忘记风息的!

   “如果世界有if,他们一定不会相辜负。”



致敬纪录片《九零后》,致敬战火纷飞下每一个流浪的灵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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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哪年哪月,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。

  哪年哪月,才能回到我那庄严的课堂。

 

 

Part 1

 

  我哥是个很奇怪的人。

 

  他无事便喜欢站到水里,一动不动,直到母亲让我过来喊他回去吃饭。

 

  老家在杭州,山清水秀,人杰地灵。我和我哥从小一块在乡下长大,小时候,我爬树掏鸟蛋,他就在下面接着;他下河摸鲫鱼,我就在旁边等着。那时候,我哥还像个正常人,左一个婶婶又一个叔叔,人人都夸他嘴甜会说话,而我总跟在他屁股后面瞎溜达,听他叫人了就鹦鹉学舌跟着叫。许是我脑子笨,什么叔叔婶婶阿姑大姨一个没记住,平时说句话都不利索,把大婶叫成了大姨,还要靠我哥补救。

 

  我问他,哥,你是怎么认得哪个叫阿叔,哪个叫阿伯的?

 

  彼时我哥正背着箩筐捉泥鳅,听见我发问了,停了手上的活计盯着我答道。比父亲大的就是阿伯,比父亲小的就是阿叔,比母亲小的就叫姨,比母亲大的就喊婶。

 

  那要是分不清他们的年纪呢。我又追问。

 

  那就喊哥。

 

  啊?傻乎乎的我瞪大了眼。

 

  喊哥,我来帮你认。我哥说完,又摸泥鳅去了。

 

 

  我哥只比我大一岁,却高了我整整两个头,他从小就喜欢留长发,父亲怎么说都没用,也就这样由着他。那时他的头发才留到后背,闲暇时也不束发披散在后背,这让他看起来比我大了一圈。我们也会像乡里的野孩子们一样掐架,他总是让着我,但我从来没有打赢过他,每次都会以我被他丢尽河里草草收场。

  七八岁的年纪我们俩结伴去上乡里的旧私塾。老先生很是严厉,特别是对一些脑子转得比较慢记不住课业的学生,比如我。每次上课前,老先生都会一板一眼地抽人背书,若是背上了他会嫌你抑扬顿挫口齿不清,若是背错了,他脸上的两根白须就会被吹上红白相间的眼,再用他那板大戒尺将人“请”到外面上课。

  我小小年纪,父亲总说我犟得像头牛,我哥也是。老先生越是点我,我越是故意装作背不上,眼巴巴地等着他将我赶出去,当然,老先生从未辜负过我的苦心。

  我不喜欢私塾,不喜欢他们逼我们背的那些无用之辞,更不喜欢装模做样的老先生。那一年半的私塾求学生涯,我有大半是站在屋檐下的廊里,一边听着老先生天花乱坠地讲着,一边看看天,看看地,看看庭院里的小野花小野草。

  这个时候,窗户边上就会出现我的课本。不用说,那是我哥传过来的。我哥也不喜欢私塾,不喜欢背书,不喜欢老先生,可他就是比我更耐心,可以面无表情地坐着听一整天,回家乖乖地将课业背熟了。但就像他这样的学生,老先生也能鸡蛋里挑骨头,要么说他的小马尾扎歪了,要么说他的棺材脸冷冰冰的。我哥对我话多,在老先生面前则是一声不吭。偶尔脸臭了,也会和我一样并排站着变成檐下客,看看天,看看地,看看庭院里的小野花小野草。

  “......”

 

  “他是不是在夸村口阿姑投井自尽?我不想听。”

 

  “我也不想听。”

 

  “人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?”

 

  “她的未婚夫老掉了。”

 

  “为什么有人会觉得自杀是一件值得称颂的好事呢?”

 

  “不知道。”

 

  “阿姑殉道了吗?”

 

  我哥的眼蓦然染上一丝迷茫,他低头看看我,又抬头望望天,那一丝迷茫像墨汁般在他的眸中晕染开,他似乎想通过望天寻找答案,可直到我们被老先生叫进去,我哥也没有给我一个答案。

  

 

  “我不知道,风息,我不喜欢那个词。”

 

  归家的羊肠小道上,我在前面提着路边的小石头,我哥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,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。我回头一看,他已经和我拉开一定的距离了。殷红的斜阳模糊了视线,我眯起眼,我哥站在绿油油的水田旁,背挺得像棵松树,他只有在很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,像一只乡下的野猫。

  

  “......你怎么了?”我走近了他,发现他脸色煞白,手指凉得可怕。

 

  “任何生命都不应该不正当地死亡......殉道也不可以,至少你不可以。”我哥甩开了我的手,颤抖着嘴唇说道。

 

  我张了张嘴,想说点反驳的话,因为我一直觉得殉道是一件神圣的事,怎么能说是生命不正当的死亡呢?

  

  “回家吃饭吧。”我说。我不想因为这个和他吵起来,按照我们两头犟牛的尿性,说不定会在这里打起来。

 

  “哦。”我哥沉沉地应了声,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,“我想去水里站一会,你先回去。”

 

 

 

Part 2

  

  一年半后,父亲后知后觉地给我们找了一家新式学堂,还是让我俩结伴着去上学。我和我哥乐坏了,第一天上学像疯狗一样在乡里狂奔,路过老先生的私塾还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,看着他那两条可笑的白须冲上眼,大笑着跑开。我们俩莫名其妙开始比起了速度,仿佛这样就能将身后腐朽的一切远远地甩在身后。最后以我摔进泥潭告终。

  那是第一次,我知道了物理,化学,生物,知道了美妙的勾股定理和三角形,也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五大洲四大洋。我的家乡不再是小小的村落,而是由星斗般的小村落与城市组成的大村落,是一个有着万千灯火的古老国家。而这个世界上,还有很多像这样的国家,他们或大或小,或强或弱,有的偏安一隅固步自封,有的则化身豺狗蚕食别的国家。

  我哥一向比我懂得多一点。那之后,我很少见他翻开四书五经,他的书包里有时候会放一本泰戈尔的诗集,有时候则是林徽因的小说。他喜静,有更多的书看,想来心里也是很高兴的。

  又过了七八年,我们一路从乡下来到城市,再从小城市来到大城市,不管去哪里,父亲都让我和我哥结伴着一起走,见得人多了,我不再靠着我哥记人,我哥也变了很多,他的话更少了,有时候和我待在一起也说不了几句话。我总是弄不明白他想干什么,但他却总是能猜到我想干什么,这真是一件和奇怪的事。

  还有更奇怪的一件事就是我的身高。我说过我哥只比我大一岁,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,我竟然在小学六年级窜高,几年后竟然越过他的头顶,等到我跳级提前高中毕业、成功报考南开大学,已经比他高了一个脑袋了。

  说来好笑,我哥没地方找水站了,就大幅地延长了自己冲澡的时间。有时候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,推门而入,发现他光裸着身子笔直地站在出水口下,闭着眼迎着水流,表情放松得像是快要升天了一样。每到这时,他都会迷茫地看向我,好像处于贤者时间,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出现。

 

  “......抱歉,但你洗很久了......”

 

  “......?”

 

  “喂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,好尴尬......”

  

 

 

  我们的南开被炮弹击中摧毁了。南开被炸毁的那一年,我哥刚刚报考了南开,他二话不说和我一起去了长沙,和北大、清华的同学们一起组成“长沙临时大学”的第一批学生。

  1938年2月中旬,国立长沙临时大学开始往云南昆明搬迁。我参与湘黔滇步行团。从湘西徒步穿越贵州省,凭一双脚走到云南昆明去。

  我哥这个人身体不好,从小到大手脚总是冰凉冰凉的。但不知怎么的,他也通过了体格检测,和我走上了同一条道路。

  

  母亲父亲责怪我哥一定要跟着,也责怪我攒动我哥报考了南开。我们陷入了长久的冷战,可我知道,他们只是舍不得我们俩一起离开。他们大多数寻常的老百姓一样,都希望我们兄弟俩能在战争中明哲保身,留在小小的家乡。

 

 

  但那是不可能的。

 

 

  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,事实上,我很庆幸自己的选择,如果我不是长沙临时大学的一员,大概会失去和这个国家攻读危难的。这个国家就是我的家乡,在它战火纷飞、民生凋敝的危难时刻,我无法置身事外。但我只是个普通学生。

  我唯一有愧就是我哥,和我的父母一样,我也觉得他是因为我才报考南开。他不应该为我的选择承担责任。

 

  “少自恋了,你是自己的选择,我就不是吗?”我眼神真诚无比真挚地恳求我哥不必再继续下去了,谁知,我哥斜眼给了我一棒槌。

 

  “......”

 

  “我的选择,就是看好你,别让你跑丢了,忘了家。”我哥简直太肉麻了,我疑心他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对我说出这么煽情的话,不过听着听着,眼眶好像有点湿润。

 

 

他是认真的。

 

 

  “哎,你也太直白了......”我红了脸。

 

  “哦是太直白了。不过,我就是想告诉你,还有人很在乎你,做事情多多考虑,不行还有我给你顶着,别做傻事.......”

 

  “虚淮,我就是去上个大学又不是上前线打仗,你怎么好像生离死别......”

 

  “我不知道,就是觉得,你会突然变成树离开我们......你会吗?”

 

  “应该不能起码人不能变成树。”

 

  “哦。”我哥抬头看了看树顶上的太阳,“回家吃饭。”

 

 

 

Part 3

 

  湘黔滇步行团,像是田野间的远征军,在自己的家乡里流浪以天为诗,以地为画,以脑为纸,以眼为笔,我们背负行囊,行走在广袤的天地之中。

  

  为了躲避空中的敌人和山坳间的草莽,湘黔滇步行团被拆分成很多的小队,我和我哥,还有另外两个原北大的同学们分到了一起。一路上草木皆兵,我们四个人小队还是遇上了土匪。

 

我们四个蜷缩在小山洞里,刚刚点起了油灯,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。我哥反应很快,吹熄了昏黄的油灯,食指点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。枪声过后,我们头顶传来了恐怖的脚步声,密密麻麻地,像有人用锥子胡乱敲着颅骨。我们四个大气不敢出。

 

  坐我旁边的我哥,一边警觉着洞口,一边紧紧地抱住我,像母鸡护崽一般将大半个身体压在我的身上。我知道他想护着我,从小到大他总是想护着我。

 

  黑暗之中,有人咬住了自己的胳膊不出声,有人裹紧了外套紧闭双眼,有人默默地将自己一路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埋进乱草丛中,而有人则奋不顾身地护住自己的离自己最近的人。

 

  土匪最终还是没有下到洞里来。脚步声逐渐消失,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。我被按着低下了头,我哥攥着我的袖子。他的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地,但是,有几滴咸甜的汗珠顺着我的下颌滑过干瘪的唇。

 

  那一夜,恐惧不敌疲惫,我哥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。压在我身上的力量消失了,长途跋涉下每个人都累成了一滩泥。我轻轻地从我哥的怀里钻出,扶住他软瘫的身子,扯了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。

 

  我一夜未眠,我想我应该保护我哥。

 

 

 

Part 4

 

  我哥是个很奇怪的人。

 

  湘黔滇步行团到达改名后的西南联大,我哥便不再喜欢站在水中了。

 

  西南群山环绕,苍翠葱郁,大地像极了一块色彩斑斓的画布。他哥喜欢摘完菌子后,和我一起背着竹筐下到山沟沟里的小树林,找到那棵最大的树下并排躺着。

 

  我喜欢树林,喜欢林间带着土腥味的风,山间溪流欢快流淌的咕咚声,喜欢小野花小野草特有的清香,竹筐里的菌子根古朴的味道。

 

  我哥还是老样子。远行前简短的头发如今长长了不少,我的皮肤经过风吹日晒已是健康的小麦色,他却好像没怎么变,白白净净的,要不是他性子冷清,想必会有很多女孩子追。不像现在,除了他的课本和他老弟,几乎没有人和他说话。他实在是太冷了,要不是我们俩小时候一起爬树摸鱼疯得像两只猴儿,我都要以为这个躺在我旁边的青年不是个人类。

 

“你觉得我......”我欲言又止。

 

  我哥枕着自己的手,等了一会不见我吭声,转过头来:“你什么?”

 

“我要不要参军呢?”我盯着他,不错过他的一个表情。只可惜,我哥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,他在想什么,我很难猜出来。

 

“留下来,或者我跟你走。”我哥理所当然地拔出一根草,嚼了嚼草根,两腮一鼓一鼓的,好像在吃什么珍馐美味一样。

 

 

“你学的文科,你参军干什么?”我笑问,现在我已经对我哥的直白免疫了。生物老师没有教过我,一个人的脑回路怎么能像我哥一样,明明外人怎么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,他却直来直去好像神经大条。

 

“你是个学生,你参军干什么?”我哥反问。

 

“我看到好多和我一般年纪的都参军,上前线扛枪打仗,就算是牺牲也是为国捐躯。”我说到牺牲两字的时候,我哥似乎轻皱了一下眉。

 

“为什么突然这么想?”我哥又问。

 

“......就是突然觉得,我们这样落荒而逃,苟安一隅,其他的地方还在遭受着侵略,唉,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?”

 

“哦,你想家了。”我哥一口吐掉草渣子,又嚼了一根新的。

 

 

 

 “......”我盯着我哥,他看起来若无其事。我说过,我没有办法猜到我哥在想什么,他却总可以猜到我在想什么。

 

  我继续说:“你觉不觉得做人好麻烦,被人赶来赶去的,还会胡思乱想,还不如流浪猫流浪狗,至少它们在哪儿都可以活下去。”

 

“不见得。”我哥盯着我说。

 

“呃.....想想也是,我要是条流浪狗,也不会随便安家......你看我干嘛?”我被我哥盯得后背发毛,忍不住问道。

 

“没事,就是觉得,你挺有自知之明。”我哥偏过头去,也不看我。

 

 

“哈?你这是在说我是狗吗?”

 

“不是。”

 

“你就是在说我是狗!”

 

“不是。”

 

  ......

 

 

  夕阳西下,我和我哥在那棵树下大打出手。不过这次,身强体壮的我很快就把他掀翻在了地上。我哥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,和我笑成一团在地上打滚。良久,他笑累了,捂着腹部坐了起来,背上箩筐,跟着我一起回宿舍。

 “回家吃饭。”

 



///

  

  生命有裂缝,

  才会有阳光照进来,

  没有永恒的黑夜,

  只有未到的黎明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一千零一夜》





ps:《妄》是我的妄想,但这条if线最终是he,不管是对于风息和虚淮,还是西南联大的大佬们。风息殉道,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,私心让他作为人类感受人类的无奈和流浪,也体验人类的血缘与情愫。

  这也是对我的创作的一个突破吧(所以私心打了创造学院的tag,不合适我马上删),因为涉及了沉重的历史话题,一边翻资料一边流泪,但因为重点的问题删减了很多内容,大概率还是会有bug请见谅(T-T)。

“允公允能,日新月异”——敬我们的南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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